非常喜歡這大陸<看歷史>雜誌專訪導演的文章,而且很愛他們下了這個標題<從歷史起步,為臺灣療傷>,這也是導演在大陸宣傳時,一直解釋和強調的思維。
<看歷史>做了五萬字的賽德克巴萊專題報導,不但專訪魏導,還有郭明正老師,很用心,當中還有很多珍貴的照片,在三月初發行上市,專題應該早就做好了,就等著跟導演到大陸宣傳新書同步起跑,表示大陸的萬達影業也早就佈好宣傳,只是官方審啊審的,到現在還沒完沒了....。
優美的文字,清楚的邏輯,專題完整的描述賽德克族霧社事件的始末,從歷史,從族人,從文化,從導演的角度,相較於很多認為台灣歷史是<偽史>的大陸學者而言,這些文章算是以"尊重持平"的態度寫的,甚至,連台灣都少有這樣的專題,可能當中有些用字是我們會皺眉頭的,但是,我想強調的是,能讓更多大陸人了解台灣的歷史和電影,而不是一開始就帶著<敵意>,覺得導演親日,台灣人皇民化,這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導演的用心和苦心。
很喜歡第一篇<台灣往事>的最後一段,恐怕很多台灣觀眾自己都沒看的如此透徹,而如果對岸也懂得以這樣的心態來認知台灣,可能兩岸也會少很多衝突吧:
【時過境遷,“霧社事件”的 主角早已逝去,
而這段歷史卻隨著政治高壓的解禁和族群,
以及和解而開始受到應有的重視。
當賽德克人的民族意識日益覺醒之時,
關於民族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也日漸複甦。
這是一個有別於外來者的視角敘述的歷史,
它是原住民們開始自我敘事的嘗試,
這種嘗試無疑是艱難的,
但卻是建立一個完整豐富的臺灣史的必要過程。

今天的我們,重新走讀和打量臺灣,
若無法回到歷史的深處,
恐怕就不會明白《賽德克•巴萊》片中那句話——
“如果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就叫你們看見野蠻的驕傲”,
也無法明白“賽德克•巴萊”的本來含義——“真正的人”。】


導演也用了一段話來形容台灣的歷史,真的心有戚戚焉,
就像電影中,李經芳那艘超~~小~~的船駛離日本軍艦時,
我心中油然而生的痛....
深深認同導演說的
所有來過臺灣的過客,沒有人願意真正疼惜這個地方。
大家都願意把它當做一個有價值的工具去利用它,
得到自己的利益。



************
1930年10月27日淩晨,
臺灣台中能高郡霧社(今屬南投縣仁愛鄉),
一群“生番”從叢林中蜂擁而出,
向日本人所據的警所、學校、郵局發起衝擊。
“我作為死亡139人的報復,
日本軍警以機槍、飛機乃至是毒氣殘酷剿殺,
起事的1200多名賽德克族人大半死亡,
其中半數死於自殺
我怕你們承擔不住,活了下來。”

今天,當四方遊客們留連於已成為著名風景名勝的霧社時,
恐怕很難想像這是80年前那片血雨腥風的戰場。
是的,這裡早已不再是賽德克人的家鄉,
他們早已被迫遷往他鄉。
作為一個民族,他們付出的不僅僅是生命的代價,
他們的家鄉被佔領,他們的歷史被遺忘


臺灣,由北至南貫穿全島的是一望無際的山脈,
是一座真正被山統治的島嶼。
科學家考證,海峽兩岸間的遷徙可以追溯到遠古時期,
古書也記載早在春秋戰國到漢代之際,
大陸便與臺灣島互有“往還”。

但直至數百年前,
這裡的主角仍然是許多互相關聯而各自獨立、生活型態迥異的原始部落。
他們的血液已和這片土地以各種方式連接在了一起,
這個小島上的每一片土地都有自認擁有它們的原住民主人。
當中華文明主幹已經進入到繁文縟節、咬文嚼字的狀態,
偏居海外的臺灣原始部落社會,
仍然幾乎從未與強大的文明社會有過集體、深入、廣泛的碰撞與交融。
及至17世紀,入幕福建省的師爺郁永河仍然這樣寫到:
“野番居於深山,其地為洪荒以來,斧斤所未曾入之地,
茹毛飲血,種類繁多,其身手矯捷,直可驚猿駭獸,
剿撫之道,宜先焚山夷其險,烈澤斷其歸路,
則數年後,未必不變荊棘為坦途,化盤瓠焚筏為良民也。”

差不多從這時開始,
他們開始大規模地“接待”跨海而來的移民與官吏;
也目睹了來來去去的不速之客——荷蘭人,西班牙人,或是日本人
——帶來了“文明”,也帶來了征服、馴化、掠奪甚至殺戮。

他們被要求“戒殺人,除迷信,事農耕,學文化,知禮儀”;
他們看到山林裡修築了公路,建設了學校,設立了警所;
他們甚至被帶到日本,見證那個統治著自己的“文明社會”;
他們也看到林木被砍伐,礦產被外運,
男人被奴役,女人被姦淫。

在那個時刻,1930年10月27日,
帶頭的首領莫那魯道,是否還有其他選擇?

世居的山地是祖先留下來的財產,自己就是山的主人
對於入侵的外族,
祖先無不用生命去扺抗,才掙得賴以生存的獵場。
因此,即使對手實力再強,族人也必須竭盡全力,
奮死作戰,死而後已,
賽德克人認為,唯有這樣才能祭告祖先。

這是被殖民者最深沉的無奈,
是人類祖先崇拜傳統最蒼涼的遭遇:
未被同化者捨身捍衛尊嚴。

被同化者既不得不忠於自己的祖靈,
又不能背叛“養育”“栽培”自己的統治者。
接下來,他們不僅失去了家園,也失去了歷史。
沒有文字和話語權的他們,
在日本人的描述中,是“生番”與“叛亂者”;
在光復者的碑文上,他們是“抗日英雄
”——
直至上個世紀90年代,他們才被重新發現,
在邱若龍的漫畫中,
在魏德聖的電影中,在重新審視臺灣的視野中。

時過境遷,“霧社事件”的 主角早已逝去,
而這段歷史卻隨著政治高壓的解禁和族群的和解而開始受到應有的重視。
當賽德克人的民族意識日益覺醒之時,
關於民族記憶中的點點滴滴也日漸複 蘇。
這是一個有別於外來者的視角敘述的歷史,
它是原住民們開始自我敘事的嘗試,
這種嘗試無疑是艱難的,
但卻是建立一個完整豐富的臺灣史的必要過程。

今天的我們,重新走讀和打量臺灣,
若無法回到歷史的深處,
恐怕就不會明白《賽德克•巴萊》片中那句話——
“如果文明是要我們卑躬屈膝,那我就叫你們看見野蠻的驕傲”,
也無法明白“賽德克•巴萊”的本來含義——“真正的人”。

*****************

從歷史起步,為臺灣療傷—魏德聖答問錄

《看歷史》採訪 | 易萱 林迺玓

不管怎樣,這段歷史對於臺灣產生了某種傷害。
而我們在療傷的時候發現自己原來受傷的地方已經起皮脫落了,
雖然沒有了傷口,但是還能依稀看到受傷而造成的疤痕。

魏德聖似乎偏愛歷史題材,究其原因,
除了尋根與鑒往知來外,最重要的是他想讓觀眾們去“看見”、
去“感受”滾滾歷史洪流中的個人,
無論是那些面孔模糊的平凡人還是如莫那魯道般的風雲人物,
他都試著追尋並重建他們的故事,
讓觀眾不再只是看到書上冰冷的文字,
而是真正感受到那些有血有肉的生命曾經存在;
甚至去揣想他們眼中的世界、他們發生過的事,
真正試著去“感同身受”、去瞭解、尊重和寬容。
用電影說歷史,他不但想賦予青史靈魂,
更希望啟發當下的世人。

“獵人在想什麼?”

《看歷史》:臺灣日據時期歷史中的抗日事件其實不少,你為什麼特別挑選了霧社事件作為主題?


魏德聖(以下簡稱魏):
第一個是時間的問題,
臺灣抗日最嚴重的時期是在1895-1896年,
也就是日本剛到臺灣的那段時間,
一直到1916年,整個武裝抗日才結束。
但那時的反抗是合理的,是佔領和被佔領的關係。
在日本剛開始進佔臺灣的時候,
比“霧社事件”大的戰役到處都有,
而“霧社事件”本身的特殊性在於它發生在一個不合理的年代。
(因為)臺灣在1930-1935年是日本治理臺灣的一個全盛時期,
當時臺灣在經濟、社會、工業、農業等各方面都是最繁榮的時段。
為什麼會在那個時候爆發這麼大的一個事件?
這就是我們值得探討的一個點,
所以我後來挑選用“霧社事件”來講抗日,
就是因為它抗日的方式是不一樣的,
是一種文化上的衝突、觀念上的衝突長久累積的一種爆發。
(挑選)“霧社事件”最大的原因是探尋“獵人在想什麼?”。
這好像是今天我在你的統治下慢慢長大,
但長大後我還是想遵循自己的想法。
這時候怎麼辦?
獵人他們狩獵的時候的觀念是什麼?
等到獵物出現的時候開槍。他不會一開始就躁動,
讓狗跑在前面亂叫,叫到獵物都跑光了,
所以用獵人的想法是“好,我現在屈服,我先跟你和解,
我在等時間(機),等到你最弱的時候攻擊你”,
那是一種人類很原始的動物行為。
那個時間整個臺灣的政治經濟上都很穩定了,
所以山上的軍力也都已經裁撤掉了,
那些員警(駐所)本來有十個的,可能裁撤到只剩五個或三個,
那個時候只要管理就好了,不用再建設或拓墾,
那時候都已經很平穩了,
政治、社會都安定了。
他們(日本人)最弱的時候,
原住民的時機到了就開始進攻,這是用獵人的想法。

可是整個大環境的思維是說文化上的反抗。
就像之前臺灣面對原住民學生加分的問題,
有一個原住民的立委就說不然你來學我打獵、我給你加分,
你要我學習你的東西,為什麼?
難道我的東西不好嗎?為什麼我要學你的?
這種東西就像你從小被說不好,說到長大,你怎麼會好呢?
等到你有一天覺醒了“我沒有那麼不好”,
這種時候就會形成很大的反撲。
所以“霧社事件”發生在一個不該發生的年代,
第一個是它的文化性衝突,
經過長時間的累積到這邊爆發,
第二個是在它整個環境是在獵人最適合攻擊的時間點。

 
呈現與史書不一樣的觀點

《看歷史》:看得出來除了搜集資料外,你還為籌拍這部片作了很多準備。有什麼讓你覺得最困難?


魏:我今天如果要講霧社事件,翻書就有了,
不需要把它作成電影,
既然要作成電影,你所呈現的東西和呈現的角度就很重要了。
我知道很多人會批評這裡不對、那裡不對,
但那不表示我的觀點不對,那只是事件的組合錯誤。
組合錯誤的問題是因為我想把觀念的東西放在前面、事件放在後面,
這樣的事件重組會讓觀點更明顯,彰顯一個觀念。

寫歷史書很容易,史書不需要感情。
但如果要用到電影裡面,
你就需要給所有的人物一個合理的解釋,
你不能在電影裡頭就陳述一個順序、發生了什麼事、
僅僅給一個簡單的解釋。
既然要把它影像化,就要回到那個年代,
為那個人物去想,他為什麼要做這個事情?

所以有人說莫那魯道沒有參與過某些事件,
你為什麼拍他有參加?
但如果這個事情是真的發生過也的確造成某些結果,
那這個人有沒有在裡面有那麼重要嗎?
如果我可以透過這個人物在這(事件)裡面的發酵讓觀眾更明白這個人物的性格,
觀眾就會理解他為什麼要作這些事情。
一個年輕狂傲的靈魂被壓抑了三十年後會發生什麼事情?
觀眾就可以感同身受、理解他所作的事情。
所以我覺得電影除了講故事,還要講人性,
不然的話就是教科書。要站在人物的角度去看事件,
不要一刀兩斷地區分好人和壞人,
歷史人物的好與壞都是書在寫的,而且是當權者在寫的書,
所以歷史變成影像後應該要有更大的胸懷去包容。
所以這部電影我希望講的是:
以事件為背景,讓觀眾從事件裡的人物的觀點去看事情,
看族群和看待日本人當時的角色。這
部電影希望能夠呈現一個跟歷史書不一樣的觀點。

《看歷史》:《賽德克·巴萊》可能不符合大多數觀眾的心理預期,他們原本已經準備好要同情好弱勢的一方,尋回那遺失的一角。但沒想到“原始”不等於美好,原始充斥著醜陋,而醜陋是和世俗相悖的“真實”,真實到讓觀者忍不住舉起雙手捂住雙眼。你認為人們該如何看待歷史中讓人難以接受的部分?

魏:我覺得是時候了。
現代人已經愈來愈開化了,
書愈看愈多、教育水準愈來愈高、視野愈看愈開了,
這種視野應該慢慢被建立。
現在是一個開放的社會,我們應該要回到事情的核心去瞭解事情了,
我們不能再閉著眼睛蠻幹,說那是野蠻。

這裡面我還只是用文化的角度去呈現而已,
真實的事件還有很多更殘忍的部分
不只是原住民,還有日本人、包括漢族的部分,
其實世界的其他文明都是這樣。
我們所謂的“文明”都只不過是一種視而不見的假文明
回到一百年前,看看沈從文的小說、連橫的臺灣通史、
日軍侵華甚至是八國聯軍的歷史,哪一個沒有血腥啊?
哪一個不是一刀斷頭?
一刀斷頭還已經是很仁慈的做法,古代的刑法如淩遲更殘忍。
人們還是必須回到歷史,
不能說“以前那些好殘忍”就過了。
人要認識歷史、要回到歷史的原點、要反省,
不可以再重蹈覆轍。
這是一種思維上的改變,你不認識,你怎麼瞭解?
你不瞭解,怎麼改變?怎麼去和解?
不回到歷史的原點,所有的言論都只是同情跟憐憫,
而不是真正的尊重。
我們現在很多電影都把壞人拍得很壞、好人拍得很好,
壞人壞到你希望這個族群走在路上都會跌倒。
這個不叫做文明,反而是一種野蠻。
文明是我瞭解你、你瞭解我。
我站在你的角度去看事情,
這個世界才會更美。
這個電影只是起個頭。

呈現很多的暴力場景是因為我希望觀眾先習慣曾經有一個這樣的文化。
他們用這種思維在做事情、過生活,
那個雖然不叫文明但也不叫野蠻,
那就是另一種文化的存在,
它們或許不適合現代,但它畢竟存在過。
我們試著從原住民的歷史真正去瞭解他們的思維,
才能夠尊重現在的他們。
所以電影裡一開始有很多獵殺是希望讓觀眾先習慣,
電影最後我再解釋原因,為什麼要這樣?
他們的信仰、信念是什麼?最後他們要去哪裡?

 
站在歷史的原點

《看歷史》:在霧社事件上,大家對於這個事件有各種定義跟解讀,有些人把它定義為民族抗日行動,有些定義為抗暴、反殖民壓迫,甚至革命起義等等,依你的觀點傾向將這個事件的基調定位成怎樣?

魏:其實真的是都有。
我們當初在做的時候雖然講的是古代的故事,
但用了很多現代人的期待,其實講的是族群和解。
霧社事件反抗日本可以由很多人去定調,
其實很多東西現在已經無解了,
只能透過歷史讓他們看到原點,
看他們、還有我們漢族的心胸會不會打開一點。
其實這部片並不只是拍給賽德克族看的,
是拍給全世界的人看的。
我們看歷史的時候能不能真的打開心胸去面對“好人”跟“壞人”的問題?
能不能面對不同的文化所產生的不同的價值觀的問題?
我們要怎麼溝通?怎麼用對方的角度去看事情?
這就是歷史的問題。



《看歷史》:所以你拍了那麼多以歷史為主題的片子,其實是希望呼籲大家一個觀念?

魏:“瞭解”,其實我就是為了去說“瞭解”這個概念。
就好像討論早上洗澡好還是晚上洗澡好的問題,
不要只討論現象,
而是應該深層次去看這個人的工作型態適合怎樣的生活作息,
這樣就不再只是討論對錯的問題。
歷史本來就沒有對跟錯,只是誰做了什麼然後導致什麼;
誰站在什麼位置所以看到什麼、
面對什麼問題所以作了什麼決定、
影響了後代什麼。

《看歷史》:這部片上映後有些原住民族群抗議說莫那魯道不是英雄,他攻擊過某些部落也獵過他們祖先的人頭,你怎麼看?

魏:英雄的定義在哪裡?
我認為英雄也是有一定程度的偏執狂才能成就一個英雄,
但英雄不是聖人,他也獵過別人的人頭,
你不能用一個聖人的標準來檢視英雄。
電影中鐵木瓦曆斯就是在扮演莫那魯道年輕時的角色,
所以莫那魯道後來也有很多反省。

《看歷史》:在電影中有許多文明與野蠻的論證,殖民者似乎認為所謂“文明”的文化勢必取代“野蠻”的文化,你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魏:我對這個世界沒有想法,
過去、現在、未來都沒有想法;
我也沒有那個智慧去想應該怎麼辦。
我只是覺得我看到很多好的東西,
也看到很多不好的東西,
但當我看的歷史書愈來愈多以後覺得這些好與不好沒有絕對,
只是你站在什麼角度去看事情而已。
電影所呈現的這種“文明”與“野蠻”的戰鬥只是想讓觀眾瞭解不同文化的生活態度、美學、信仰和觀念而已,
我只是希望大家的思維更開一點,
不要很封閉地說殺人是野蠻、吃生肉是野蠻、
教育是文明、強者才能統治弱者,
不要落入美國人那種“美國式”的思維,唯我獨尊,
反抗我的都是恐怖分子。
我不是否定文明教育,
我們還是需要先讓自己的視野愈來愈大,
用現在的國際觀跟教育程度去看世界,
那是一種文明的展現,
但問題是文明裡面也有很多缺點,
我們要去認清這些,而不是只分對錯這麼簡單。


《看歷史》:很多人認為這部片拍得很中立,但這種沒有立場本身是否也代表了某種立場?

魏:對啊,世界上還有很多美的事情要去追求,
不要只追求一根草一棵樹那種結果。


《看歷史》:這部影片最讓人震撼的是那些賽德克族人的信仰,這種信仰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生命。你如何看待原住民的“信仰”?這和我們現代人所說的信仰一樣麼?你認為現在的社會,人們還會出現這樣的信仰麼?

魏:現代人很難有信仰。
我覺得對於賽德克族人來說,信仰是一種極端式的東西,
就是說“我相信……我很相信”。
就比如電影中的那些族人,他們堅信著人死後會渡過彩虹,
這個是不以教育理念和國際觀價值觀為轉移的。
這是人們生命中最大的價值,比自己性命還珍貴的價值。
現代人太容易以現代的價值觀去看待和評價歷史的人物和事件。
這讓他們很難去理解那段歷史。
但從另一方面去講,
正是人們所接受的倫理教育或者其它現代教育使得他們很難再偏執地相信某些信念了。
當然這種“文明”或是“教育”所帶來的妥協性也讓我們不再像原來的人們那麼壁壘分明,
這樣人們才能在現在和平相處。

《看歷史》:影片中,兩位自小受日本教育,長大後取了日本名字的賽德克巡察花岡一郎和花岡二郎讓人印象深刻。他們身披日服,體內卻流著賽德克的血液,面對族人起義,內心縱不支持,但血統卻並不容許其反叛,左右為難,無助感填滿胸膛。你覺得,與之類似的身份認同的困難在現在的臺灣還有麼?

魏:一定有,一直都有。
很多身份認同的問題都是在一些框架所限制。
要是談的話,人們很多時候就是在各說各話,
而不是試圖互相理解。
有時候,人們在想平心靜氣地坐下來對話時,
歷史的一些隔閡會出來“搗亂”。
我想,倒不如我們將原來的一切一筆勾銷,
就像有些愛情故事裡面所講述的那樣,
將時光倒轉,倒轉到最原始的開場,
當一個男生第一次見到女生的那個時刻,他的反應是怎樣的,
然後整個故事再重新演起。
如果對於今日的我們面臨很多矛盾,很多不愉快,
那讓我們都耐下心來回溯歷史,
我們是如何分手的,我們重新思考,重新回到原點。
為什麼原來,人們不太想提起賽德克·巴萊這段歷史,
因為歷史有些沉重的東西讓人們不想回到“原點”看事情。
而有了這部電影,可能幫助人們又重新接近了“原點”,
所以人們又開始願意討論和談起這段歷史,
試圖去用自己的方式理解它。

只要願意談,事情總是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但越是避而不談,彼此間的隔閡反而越來越深,
因為彼此間不同的價值觀會暗自地猜測和懷疑。
如果我們站在歷史的原點去重新看待這個問題,
現在人們所說的“民族仇恨”根本就不存在。它只是人們的假想敵,
而這些假想敵本來就應該被放逐到外星球才對。
很多原住民部落的“精英分子”都有酗酒這個問題。
為什麼?
這可能跟他們身處族人的期待和外面世界所給我帶來的壓力之間的兩難境地。這些精英可能包括政治地位上的領袖,
也有知識份子。他們做出選擇也不是,
不做某些角色又會後悔。

 
我的思想“沒有走離過臺灣”

《看歷史》:談到歷史,你過去的作品《海角七號》和未來計畫中的臺灣三部曲都與歷史息息相關。為什麼你會對歷史題材興趣盎然?

魏:臺灣歷史很有趣,
它從有資料記錄開始差不多只有400年,
但這400年卻是包羅萬象的。
比如,在文化方面,
我們有原住民的文化與閩南文化、漢族的文化,
還有外來殖民的文化發生的衝突,
甚至還有小單位的族群與族群之間的衝突。
我們面臨地理環境產生的隔閡所帶來的問題。
我覺得臺灣的歷史有太多、太多有趣的方面。
也許我的思想還沒有走離過臺灣。
我並不是那種知識面廣闊很有國際觀的人,
但至少我願意去做那些自己知道並且瞭解的東西。
我看到有趣或者有價值的東西,那麼我將它表現出來,
通過我的作品去和其他人分享,
這就是我在創造屬於自己的一種價值。
我不喜歡只為了市場效益或者得到聲望而去做那些自己並不感興趣和瞭解的東西。
我不願跨過臺灣去關注大陸的歷史、東南亞的歷史,
或是美國的歷史,雖然它們也許也足夠精彩,但我做不來。
在我看來,臺灣的內部還沒有得到和解,
我無法跨過海去和其他地方的人進行溝通。
我們必須從自己與自己和解開始,
然後是族群和族群和解,
然後再一步步與世界的其他地方進行和解。

《看歷史》:你最關注的是臺灣哪方面的歷史?

魏:其實,我對每個關鍵的年代都很有興趣。
比如臺灣三部曲,我關注的是鄭成功來到臺灣這個節點,
這標誌著一個時代的開端。
又比如說清朝末年和日據元年這個節點,
當然還有日本殖民的結束和國民黨當政開始這個節點。
這些轉折的年份都是思想、文化,
甚至整個社會變革的時代,這很有趣。
而且每個轉折的年份都有幾個薄命英雄(笑)。

《看歷史》:有些人在看過《海角七號》和《賽德克·巴萊》後,認為在你的電影中對於日本人的態度都較為曖昧。你是刻意為之麼?

魏:其實我也很好奇大陸同胞在回憶滿清入關這段歷史時,
心頭會湧起怎樣的感情,是仇恨還是包容。
在被日本統治的近50年裡,
我們有過仇恨,也被統治過,有過很多遺憾。
但在這些仇恨和遺憾隨著歷史時光消逝後,
人們會選擇包容那段歷史。

當然,這對於大陸的朋友可能不一樣。
因為日本並沒有統治過他們,
雙方只是一種侵略和反侵略的關係,
所以人們所更多懷有的是一種仇恨的心情。
在重新去思考“臺灣被統治的50年”的時候,
臺灣人更多懷有的心情與他們對於滿清時期的態度類似。
這可能是一種愛恨矛盾混雜式的矛盾,
既不是全盤接受,亦不是全部否定。

不管怎樣,這段歷史對於臺灣產生了某種傷害。
而我們在療傷的時候發現自己原來受傷的地方已經起皮脫落了,
雖然沒有了傷口,但是還能依稀看到受傷而造成的疤痕。
可能有些人會認為我的態度曖昧是在包容日本,
但實際上不是,我只是要與自己的歷史和解,
和自己和解。
只有我們與自己和族群和解,我們才能走出去,
才能跨過海洋。
我更希望大陸的朋友對此報以一種理解態度。
我希望未來兩岸更夠有一種彼此包容的心情。
我認為這段歷史對於臺灣是一種傷害,
但我們已經在努力和過去的自己進行和解。
兩岸應該相互理解,以我的角度去瞭解你,
你再用你的角度去瞭解我。
從對方的理解中,我們可以反思自身是不是也有相似的經歷,
以我的心情來更好的理解你。
這就是我所要表達的:面對歷史,展開心胸

《看歷史》:對於日本對臺灣歷史的影響你是怎麼看的?

魏:實際上,臺灣人在日本統治開始階段的反抗非常激烈,
這種反抗的激烈程度絕對不會亞於大陸同胞對日本的反抗。
當時的臺灣沒有所謂的“兵”來進行抗爭,
因為“兵”已經將普通百姓交給日方來進行統治而自己撤出臺灣。
在當時,臺灣百姓只能拿著鐮刀、菜刀與日本兵抗爭,
反抗到血流成河。
很不幸,臺灣最終並沒有抵抗住日本的侵略,
而被日本統治,當時的臺灣百姓都淪為了二等公民。
祖輩父輩雖然進行反抗,
但是他們的子女卻接受日本的教育,說日文。
而在接受日本式教育的結果就是他們面臨著一種矛盾。
一方面是祖先的傳統,一方面是外來文明教育,
他們在兩者之間搖擺不定。
臺灣是日本的第一個殖民地。
日本希望以臺灣作為標誌,
如果日本有能力將臺灣治理得很好,
那麼它可以使人相信自己同樣有能力將其他的地區治理得很好。
我們都知道歷史上日本所提出的“大東亞共同圈”概念,
而臺灣就是其中的示範地。
臺灣從17世紀開始就是一個世界級的轉運站,
而且從文化、商業、政治或是軍事角度,
臺灣都有著得天獨厚的優勢。
但是,如果我可以替臺灣講一句公道話:
所有來過臺灣的過客,沒有人願意真正疼惜這個地方。
大家都願意把它當做一個有價值的工具去利用它,得到自己的利益。
當時,日本也是將臺灣作為一個工具,一個模範的殖民地,
以此來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實力。
日本在後面施行對台的統治背後都是以此作為根據的。
首先是軍事整頓,之後就是開展訓練教育,
讓臺灣的孩子赴日學習工業、農業等專業,
最後他們將很多頂級工程建設都放到臺灣,
希望臺灣能夠成為世界最好的殖民地。
所以1930-1935年,臺灣可以算是一個非常國際化的地方,
還辦過世界博覽會。
日本人確實非常努力地去建設這個地方,
這種建設底下更傳給臺灣人一種非常不同的價值觀,
就是所謂的“文明”的價值觀。
而當日本人離開臺灣的時候,
臺灣民眾流露出一種矛盾和恐懼。
他們不是留戀日本統治,
相反臺灣人非常開心可以回到祖國的懷抱。
歷史上,臺灣是種處於一種“被拿走”的處境。
拍臺灣的歷史可以告訴自己屬於自己的價值。
如果人沒有價值就好似是失去靈魂的人,
同樣臺灣沒有價值,
那麼它也將一直延續這種“被他人利用”的歷史。

問問“我是誰”

《看歷史》:說了電影中的大歷史,很多人也好奇關於你的“個人史”。你認為你的家族歷史對你的影響有哪些?

魏:當我寫完《賽德克·巴萊》的劇本後,
縈繞在我心頭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問“我是誰?
”我寫了關於賽德克族的歷史後,
我也開始思考,屬於我和我家族的歷史。
而且,在這部電影在臺灣放映後,
很多的觀眾在看過後也同樣思考著這些問題。
很多的臺灣人開始關心屬於他們家族的歷史,
他們問自己的祖輩關於自己祖先的故事。
我回憶起自己小時候同學家裡保留著祖傳的草藥本和記錄穴道的圖冊,
或者族譜。
我所在的家族在當時是一個很大的魏姓宗族,
但我不懂和不曾知道關於我們家族的故事,
直到我寫完這部劇本的一年後,
一次我回家,我弟弟拿著一本書對我講這是我家的族譜。
後來得知,我的表哥因為事業成功賺了很多錢,
他拿出一筆錢來專門請人來為家裡修家譜,
這些人通過面訪、電話和各種手段收集這個家族每一支和每一個小家庭的情況和經歷。
當看到這本家譜時,我非常非常地感動,
這麼多年來自己終於知道自己的根在哪裡,
終於知道自己的祖先是從哪裡來,
他們通過怎樣的途徑來到臺灣。
我終於知道自己是有歷史的。
最重要的,我在這本祖譜上翻到了關於我家的那一頁,
我看到自己的名字在上面,
當然和我的妻子和孩子的名字在一起,
那個時刻我內心的感動簡直難以言表。
那個時刻,我終於知道我從哪裡來。
那讓我內心萌生出一種驕傲之情。
其實,很多人並不瞭解關於自己的歷史。
我在查資料的時候發現,
其實臺灣很多原住民他們不知道自己祖先曾經經歷過這樣慘烈的故事
我們在部落裡面放映的時候就發現了,
很多部落裡面的年輕人對於霧社這段歷史都只是瞭解大概,
他們對於其中的細節大都不瞭解。
他們在觀看電影的時候都好像在旁觀別人的故事,
但在看過影片後他們才驚覺:
原來這是我們自己的故事。

《看歷史》:最後,假如《賽德克·巴萊》可以在大陸公映,那麼,你希望這部講臺灣歷史的影片給大陸觀眾帶來什麼?

魏:我常常有的一種想法:
希望自己的電影可以帶臺灣的觀眾到一個大家覺得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就是臺灣。
就像有的時候我們在面對今日的高樓大廈之時,
腦海中會莫名地閃現出一百年前這塊土地上的圖景,
青草淒淒,高山重重,獵人在獵鹿的樣子。

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為臺灣“療傷”。
因為社會中矛盾的和解需要吃藥,那麼電影就好像第一帖藥。
吃藥雖可治病但也有“副作用”,
要本身對於人們也有衝擊。
那些人們在觀看時候的震撼和無法適應就是這種“副作用”的一部分。
但如果不吃藥,(社會的)病就不會好。

對於大陸的觀眾,
我希望通過電影他們可以瞭解一個真實的臺灣,
我希望自己可以毫無保留地向你們重新介紹自己,
把自己好的和壞的方面都告訴你。
因為瞭解以後,我們才能有話聊,才能去除不必要的誤解。
從歷史去瞭解一個人是最有效的方法,
這讓我們彼此都懷著一種更加寬大的胸懷。

 
說真的,魏導說的每一句話,
我都很難反對。
我很懷疑是不是因為魏導&賽德克巴萊使握現在最喜歡的科目變成歷史,
魏導阿...是個懷寶很大理想的人,
我想對他來說,他只是希望藉者電影還還原歷史,
讓更多人了解台灣這片土地...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alice87041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